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，眼看著小鬼的身形不斷消融，越來越小，王鈺琪昏倒在地，周身燃燒起黑色的火焰。

而那個之前被小鬼吞噬的龔芊琪同時痛苦的掙紮扭曲，似乎和小鬼承受著一樣的折磨。

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？！”我遍體生寒，事情已經不是我能理解的範疇之內。

“小鬼怨氣沖天，反噬生母！”陸承凜言簡意賅，卻什麽都沒有做。

“為什麽不阻止他，王鈺琪還活著啊！”我抓住陸承凜的衣服，驚呼起來。

“天道無情，報應不爽！”陸承凜冷漠的說著。

我努力回想整件事情，似乎他一直都沒有涉足太深，都是任憑我在前面猛沖猛闖，除非我遇到了危險，他才會陡然現身。

“因為你地位尊貴高高在上，所以你就可以漠視這些生命嗎？”

我直接對他發洩的喊了起來，反正他的身份在我眼中也沒那麽諱莫如深，我也不是笨蛋，地府中不就那麽多傳說中的存在。

“天命不可違！”陸承凜依舊面無表情，仿佛我的一切反應在他眼中幼稚無比。

“天命！真是可笑，如果真的有天命註定小鬼轉世投胎成人，為什麽他的四任母親都選擇遺棄他！現在他反過來謀害他的母親們，你還在這裏天性涼薄說是天命不可違！簡直是謬論！”我咄咄逼人的吼著，這該死的天命，真是受夠了。

“你到底要什麽！現在是在替小鬼鳴不平？還是要救那些不負責任的女人！”陸承凜一針見血的說著。

“我……”我頓時訥訥無言。

是啊，整件事情，小鬼、小鬼的母親們似乎都有錯，又似乎都是無辜的。

但是之前李蕙琪、龔芊琪慘死的樣子不斷在我眼前閃回，而如今王鈺琪又在我面前瀕臨死亡，祝老師也不知道如今是否平安，一種蒼白無力宛如黑洞般吞噬著我，到底該怎麽辦。

我求助的看著陸承凜，可是喉嚨仿佛堵住了。

“只有化解小鬼的怨念，才能給彼此解脫！”陸承凜深深的看著我，嘆息著說。

“該怎麽做！告訴我！”我欣喜，抓住陸承凜的手。

“很簡單，讓小鬼的四位母親取得小鬼的諒解！”陸承凜徑自說著。

“那現在這裏怎麽辦！”看著如今痛苦掙紮的小鬼母子三人，我心有不忍。

陸承凜終於還是出手，在他眉心漸漸投射出一枚黑色古樸的令牌，瞬間一陣金光大盛，一種神聖肅穆的威壓逼迫著我，讓我本能的緊閉雙眼。

“如你所願！遵循本心，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！”陸承凜溫柔寵溺的話語回蕩在我耳際，當我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，卻已經不見他的身影。

心中一陣錐心的疼痛，但是小鬼竟然再度變得凝實起來，雖然還是黑黝黝的，至少沒有了尖牙犬齒，宛如一個正常的嬰兒。

而王鈺琪艱難的起身，惶恐的看著我，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！”

我深深的看著她，“現在是你曾經墮胎的小鬼反噬於你，想要活下去，你必須取得他的原諒！”

“我沒有墮胎，我是想要生下他的，這只是一個意外！”王鈺琪驀地拔高聲音，痛苦的哭了起來。

而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，宛如在小鬼充滿絕望憤怒的內心帶來第一縷溫情，小鬼依舊黑黝黝的五官，竟然變得柔和起來，他僵硬的說著，“媽媽，抱抱……”

“不要靠近我，不要……”人鬼殊途，她眼看著小鬼不斷逼近她，再度失控的尖叫。

小鬼的表情分明黯然，周身的邊緣再度模糊起來，可是下一刻，龔芊琪驀地伸手抱住了他，讓小鬼迷惘而平靜下來。

“寶寶，媽媽抱著你呢！對不起，媽媽沒保護好你，媽媽不願意去做那該死的手術，是你姥姥姥爺強迫著我，對不起……都怪媽媽不好……媽媽當然知道，寶寶是不會殺媽媽的，都是那個壞人！”龔芊琪痛哭失聲。

小鬼周身的氣息再度平靜下來，他仿佛不太適應龔芊琪的懷抱，貪婪的嗅著龔芊琪的氣息。

眼看著小鬼和龔芊琪偎依在一起，我想著陸承凜的話，然後給餘晟大哥打電話。

餘晟大哥很快證實，所謂的綁架根本就是浮雲，黃雪琪依舊下落不明，我則簡單告訴他這裏的情況，並且讓他迅速帶祝老師來化解小鬼最後的怨念。

在等待的過程中，我一直心神不寧，想著陸承凜最後詭譎的消失不見，總籠罩著一層陰霾。

而龔芊琪則是一直摟著小鬼竊竊私語，就像一對活生生的母子一般。

終於，餘晟、悟殤和祝老師聯袂而來，意外的是，黃赫航，這個小鬼第一任投胎的父親竟然也來了。

“現在情況怎麽樣？”餘晟皺眉，逡巡著自習室中的一切。

小鬼和龔芊琪偎依在自習室的西南角，小鬼似乎陷入了沈睡，而龔芊琪近乎神經質的哼唱著無名的歌曲。

而王鈺琪則是躲在東北角，蜷縮著以自我保護的姿態，但是她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小鬼。

“噓，寶寶睡著了！”龔芊琪溫柔的不悅道。

“你已經往生了，該去投胎了，不要在留戀紅塵！”餘晟果然不悅的看著龔芊琪。

“我，我只是想要多陪他一會兒，是我沒保護好他，我真的，真的……”說著說著，龔芊琪再度泣不成聲。

而祝老師顫抖著走近我，期期艾艾道，“思霓，他，他就是……”

“是的……”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

驀地，小鬼似乎感應到黃赫航的存在，嗖的一下從龔芊琪懷中竄出來，懸浮在半空中，憤怒的叫囂起來。

“他，他是什麽……”黃赫航嚇了一跳，正待後退。

“正琪，我可憐的兒子，正琪……”祝老師悲從心來，朝著小鬼快走了幾步，試圖想要抱住他。

小鬼驀地楞住，仿佛一個真正的孩童般，困惑的看著祝老師，“正琪？名字？”

“是啊，你的名字叫做黃正琪，抱歉，孩子，都是媽媽的錯，都是我的錯……”祝老師面色蒼白，但是她還是抱住了小鬼。

此刻的小鬼，身上的黑色漸漸退卻，竟然恢覆了一個嬰兒該有的白嫩，只是一雙眼睛，卻黯然無神，充滿了某種疲憊。

“我有名字……”小鬼茫然的說著。

“是啊，這是你爸爸，我是你媽媽，抱歉，正琪，我多麽想要你做我的兒子啊……抱歉……是我沒有福氣……”已經不能生育的祝老師，看著自己打掉的孩子，情緒失控。

“媽媽，還有一個媽媽……”小鬼怯怯的看著我，早已不覆之前的兇神惡煞。

“餘晟大哥！能招來李蕙琪的魂魄嗎？”我百味陳雜。

餘晟大哥看著悟殤，悟殤撓著光頭，不確定的說，“我試試吧！”

下一刻，一陣梵音響起，頓時無論是龔芊琪還是小鬼，都沐浴在一片聖潔純白的凈化之芒中。

出乎意料的，李蕙琪很快現身，在她背後，隱約有一個穿著寬大白袍的鬼吏押解著她。

我直覺那個白袍人眼神不善。

李蕙琪似乎明悟目前的狀態，淚流滿面的看著小鬼，那種純然的母性情懷絲毫不加掩飾的流露而出，從某種意義上說，她也幡然悔悟。

而白袍鬼吏充滿敵意的瞪著我，似乎要把我拆卸吃掉一般。

終於，小鬼的表情充滿了釋然和溫和，他深深的看著祝老師，忽然飄過去，摟著她的脖子，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，很快，祝老師的面色變得比之前還要難看。

“謝謝，我該走了！”小鬼最終看著我，深深的鞠躬。

然後他整個人分解為一粒粒砂礫般的光芒，消散在夜色之中。

而白袍鬼吏伸手一點，已然將龔芊琪攝入其中，死者不能覆生，陰陽兩隔，他們也消失不見。

綿延二十多年，四個女人和一個小鬼的悲劇，就這樣結束，出乎意料，卻也在情理之中。

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般，覺得自己如此寂寞。

我的父母，也過世十幾年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